一个人的一生有许多次跌倒,但没有哪一次可以让一个国家发出这样的一声叹息。北京时间2012年8月7日,早已精熟七步赶蝉上栏绝技的刘翔,仅仅第一栏就跌翻在地。这一天,距离全民狂欢式的北京奥运开幕四周年,不过26小时。
身为当代中国第一个单人运动项目的超级偶像,刘翔跌到了一个国家的心坎上。北京之翔,并未起跑就让这个国家肝肠寸断;伦敦之翔,重重一跌足以让这个国家心跳停顿——至少在那一分钟内。
据说是跟腱断裂的苦肉计,据说是商业设计的阴谋论,刘翔的官方表态还未经过上级的核准和翔之队的推敲,疑团迷雾还在掩人耳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曾经昂扬了国人意气、牵挂了国人肚肠近十年的刘翔,即将告别。
不知不觉,已近十年。恐怕很多人都已忘记,刘翔已然29岁的“高龄”。他们忘不了的只是2004,制造过无数神 的雅典,一个像风像电一般穿越而来的小伙子,高高竖起一根渊停岳峙的食指,大声宣告:亚洲有我,中国有我!这一幕过于惊天动地,以至所有人刻骨铭心,加之近十年各种媒介平台有意无意的精包装和深加工,已然神话,无法磨灭,直到2012——传说中的世界尽头。
神话的降临和破灭,都如此具有戏剧性。2004年,菜鸟解说员杨凌喜极而泣;2012年,已成御用解说的杨凌再度哽咽。他的人生,因刘翔改变实多。而同样跌宕起伏的人生,又怎能尽数?
刘翔的悲剧和喜剧都在于,他的风驰电掣和赶英超美,恰好契合了这个速度时代里追求超级速度的国民心态。财富积累追求速度,出人头地追求速度,一夜情追求速度,离婚也追求速度,而刘翔,你又怎能不为我们追求速度?他的一路狂奔、一刻成名和一夜暴富,似乎是一个极致的方向,即使无法最终撞线,也可以让无数驿动的心有一个步步为营的跑道。
不知不觉,刘翔的嚣张,刘翔的调皮,刘翔和冬日娜的神秘兮兮,刘翔和诸多国际大品牌的横冲直撞,正在以偶像的方式改变着中国体育的面目。数十年前,这不可想象;数十年后,它深入人心。毕竟,这是80后的时代了。而运动员刘翔,也正在以80后刘翔的方式,塑造着一个张扬个体价值的偶像刘翔。很多老太太格外喜爱他,并非他跑得比自家孙子快,只是因为,自家的孙子就是他那个模样,不折不扣,当仁不让。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刘翔陷入一场全民狂欢,但从来不能自拔,因为,他就是这场PARTY的主角、代言人、欲望缩影和精神符号。八年以降,他带给13亿人无数供给心灵、建筑信仰、塑造方向的正能量,但13亿人回馈他的恐怕太多喋喋不休、纠缠不止、狼狈不堪的负能量。他的跟腱之上,承负着种种使命、寄语、抱负,那是生命中不可承受全民之重,又怎能不伤?某种意义上,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向刘翔道歉,为我们一厢情愿的期盼,为我们自以为是的责怨。
刘翔终于到达了终点,虽然只是以蛙跳的方式,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他不再有机会追风了,不会在比赛后吐舌头或者接受冬日娜的独家专访了,但他还会在电视上拿着可乐追逐汽车,然后和S.H.E之类明星相逢一笑,人生的风驰电掣并不仅仅局限于跑道。
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这是另一个上海人姚明——几乎和刘翔同时的全民偶像和商业巨星退役时的告别语。想必他此时一定在说:刘翔,阿拉与你共勉。
每个人都可以跌倒了再爬起来,每个人都有无数条重新来过的起跑线。刘翔如此,其实一个国家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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