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我会坐10号线到大望路再转1号线去上班。在拥挤的换乘通道里,我像漂浮在水面的死鱼一样随波而流,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触觉甚至没有思维。但是8月8日这一天,我毫无防备地被两旁的广告海报刺痛了双眼。
那是某网站为刘翔设计的海报,广告词是“八步变七步,我们在终点等你”。十几个小时前,刘翔刚刚摔倒在伦敦碗的赛道上,没有人在终点等他。
一切如同四年前的复刻,除了那单脚跳往终点的一幕。
刘翔本来是走向出口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折回来。他在现场8万人的注视下,微笑着,一步一步地蹦向终点,最终他来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栏,低头,亲吻……正是这悲壮的一幕,让解说为他流泪,让很多媒体或专家习惯性捧出奥林匹克精神,当然也让很多人说他是个演员。有趣的是,捧的多为官方表达,骂的多为私下情绪。
但是我只认同我同事米艳楠的说法——四年前你们都怪我扭头就走,那么好,今天我哪怕爬也要爬过赛道。如同一对恋人,“你是不是要我死给你看,才肯原谅我?”我相信刘翔以这种残忍的方式跳过110米的过程中,心中是不平的,有委屈,有苦涩,有怨恨,有释然,甚至还有自我感动。但是一定与虚无的奥林匹克精神无关。
所以不要标榜。“伟大的对面不是失败”,那是广告词,难道你们的人生就是广告?刘翔的确伟大,早就伟大,但一定不是那一刻,那一刻,客观地说,他就是个失败者,就像我们在生活中无数个摔倒的瞬间,极其正常。
相较而言,我对那些震惊、失望的普通情绪更能够理解。关于这种因为自己国家选手成败导致的激烈情绪,奥威尔曾经这样解释,这是大型体育赛事的自然情绪,某种程度上是“民族主义”带来的必然结果。也有人以足球比赛为例,将其定义为“90分钟民族情绪”。
既然是90分钟情绪,就说明是一时的。我相信在刘翔摔倒的那一刻,感性的人都会表达自己的失望、沮丧和不解?在我看来,除了那些失去理智的激愤之词,更多人对刘翔的质疑实际上对两届奥运会刘翔能不能跑、该不该跑这件事本身的质疑。
冷静下来,我们都会知道刘翔并不能决定自己的跑与不跑。他的母亲吉粉花就说,“现在刘翔是国家的儿子,等奥运会后才能还给我。”我不知道母亲在说这样的话时内心充溢的到底是荣耀还是酸楚。
对于刘翔重复四年前的伤退,他的队友史冬鹏的话或许能帮助我们了解一些原委,“实际上,从08受伤之后,医生就说他不可能再恢复到雅典那样了,但因为这样那样说他的人太多了,他不想就这么退下来。”
我相信普通百姓的一时情绪绝不是驱使刘翔在北京伤退之后继续硬抗的理由,那些时时拿着伟大绑架他的力量才是。
或许,在一个英雄稀缺的年代,我们从来没有做好迎接一个国家英雄的准备。尽管我们的电视台没有像BBC那样在伦敦奥运会前为他们的跳水英雄戴利制作《为不列颠而跳水》的专题,实际上,从雅典到北京到伦敦,“为国家而跑”始终是对刘翔的要求。
当最后刘翔亲吻栏架的时候,我想他终于快释然了。
那一刻,那个叫巴吉.巴拉扎斯的匈牙利跨栏运动员为我们做出了最好的示范。跑完全程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静静地看刘翔完成所有的动作,然后过来搀扶因伤已无力承受的刘翔。
放过刘翔吧,把他还给他妈妈。
(颜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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